忍者ブログ

[PR]

×

[PR]上記の広告は3ヶ月以上新規記事投稿のないブログに表示されています。新しい記事を書く事で広告が消えます。

围城

如今再看更觉犀利处惟妙惟肖〜
前三分之一部分倒逗趣乐得很能解闷(好几处笑得不行),后面愈读愈发心里荒凉。
想自己还是读不懂的年纪才好,越多感慨,只是不快乐又莫可奈何的证明。



摘抄——


眉毛高高在上,跟眼睛远隔得彼此要害相思病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因为人忠厚老实,所以说出来的往往是实话。不加修饰的实话往往最伤人。多近的关系,都不是可以用话语彼此伤害的通行证。


在大学同学的时候,她眼睛里未必有方鸿渐这小子。那时候苏小姐把自己的爱情看得太名贵了,不肯随便施与。现在呢,宛如做了好衣服,舍不得穿,锁在箱里,过一两年忽然发见这衣服的样子和花色都不时髦了,有些自怅自悔。 


"迩来触绪善感,欢寡愁殷,怀抱剧有秋气。每揽镜自照,神寒形削,清癯非寿者相。窃恐我躬不阅,周女士或将贻误终身。尚望大人垂体下情,善为解铃,毋小不忍而成终天之恨。"
他自以为这信措词凄婉,打得动铁石心肠。谁知道父亲快信来痛骂一顿:"吾不惜重资,命汝千里负笈,汝埋头攻读之不暇,而有余闲照镜耶?汝非妇人女子,何须置镜?惟梨园子弟,身为丈夫而对镜顾影,为世所贱。吾不图汝甫离膝下,已濡染恶习,可叹可恨!且父母在,不言老,汝不善体高堂念远之情,以死相吓,丧心不孝,于斯而极!当是汝校男女同学,汝睹色起意,见异思迁;汝托词悲秋,吾知汝实为怀春,难逃老夫洞鉴也。若执迷不悔,吾将停止寄款,命汝休学回家,明年与汝弟同时结婚。细思吾言,慎之切切!"


你嘴凑上来,我对你嘴说,这话就一直钻到你心里,省得走远路,拐了弯从耳朵里进去。 


坐洋车拉错了地方,买东西付错了钱,两人都没好运气。方鸿渐还想到昨晚那中国馆子吃午饭,鲍小姐定要吃西菜,说不愿意碰见同船的熟人。便找到一家门面还像样的西菜馆。谁知道从冷盘到咖啡,没有一样东西可口:上来的汤是凉的,冰淇淋倒是热的;鱼像海军陆战队,已登陆了好几天;肉像潜水艇士兵,会长时期伏在水里;除醋以外,面包、牛油、红酒无一不酸。 


医学要人活,救人的肉体;宗教救人的灵魂,要人不怕死。所以病人怕死,就得请大夫,吃药;医药无效,逃不了一死,就找牧师和神父来送终。学医而兼信教,那等于说:假如我不能教病人好好的活,至少我还能教他好好的死,反正他请我不会错,这仿佛药房掌柜带开棺材铺子,太便宜了!


许多人谈婚姻,语气仿佛是同性恋爱,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是羡慕她的老子或她的哥哥。


当时张家这婚事一场没结果,周太太颇为扫兴。可是方鸿渐小时是看《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那些不合教育原理的儿童读物的;他生得太早,还没福气捧读《白雪公主》、《木偶奇遇记》这一类好书。他记得《三国演义》里的名言:“妻子如衣服,”当然衣服也就等于妻子;他现在新添了皮外套,损失个把老婆才不放在心上呢。


鸿渐想现在才阴历二月底,花已经赶早开了,不知还剩些什么,留作清明春色。


她喜欢赵方二人斗法比武抢自己,但是她担心交战得太猛烈,顷刻就分胜负,二人只剩一人,自己身边就不热闹了。


她跟辛楣的长期认识并不会日积月累地成为恋爱,好比冬季每天的气候罢,你没法把今天的温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积成个和暖的春日。


苏小姐因为鸿渐今天没跟自己亲近,特送他到走廊里,心理好比冷天出门,临走还要向火炉前烤烤手。


为什么爱情会减少一个人心灵的抵抗力,使人变得软弱,被摆布呢?假如上帝真是爱人类的,他决无力量做得起主宰。


他的快乐从睡梦里冒出来,使他醒了四五次,每醒来,就像唐晓芙的脸在自己眼前,声音在自己耳朵里。他把今天和她谈话时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将心熨帖着,迷迷糊糊地睡去,一会儿又惊醒,觉得这快乐给睡埋没了,忍住不睡,重新温一遍白天的景象。最后醒来,起身一看,是个嫩阴天。他想这请客日子拣得不安全,恨不能用吸墨水纸压干了天空淡淡的水云。


女人不傻决不因为男人浪费摆阔而对他有好印象——可是,你放心,女人全是傻的,恰好是男人所希望的那样傻,不多不少。


电话是偷懒人的拜访,吝啬人的通信,最不够朋友!


门房领了个滚圆脸的人进来,说"曹先生"。鸿渐吓了一跳,想去年同船回国那位孙太太的孩子怎长得这样大了,险的叫他"孙世兄"。


他深知自己写的英文富有英国人言论自由和美国人宣言独立的精神,不受文法拘束的,不然真想仗外国文来跟唐小姐亲爱,正像政治犯躲在外国租界里活动。


外国人的吃胆总是太小,不敢冒险,不像我们中国人什么肉都敢吃。


"他引一句英国古话,说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
"法国也有这么一句话。不过,不说是鸟笼,说是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


他不知道女人在恋爱胜利快乐的时候,全想不到那些事的,要有了疑惧,才会要求男人赶快订婚结婚,爱情好有保障。


晓芙: 
前天所发信,想已寓目,我病全好了;你若补写信来慰问,好比病后一帖补药,还是欢迎的。我今天收到国立三闾大学电报,聘我当教授。校址好像太偏僻些,可是还不失为一个机会。我请你帮我决定去不去。你下半年计划怎样?你要到昆明去复学,我也可以在昆明谋个事,假如你进上海的学校,上海就变成我唯一依恋的地方。总而言之,我魔住你,缠着你,冤魂作祟似的附上你,不放你清静。我久想跟我——啊呀!“你”错写了“我”,可是这笔误很有道理,你想想为什么——讲句简单的话,这话在我心里已经复习了几千遍。我深恨发明不来一个新鲜飘忽的说法,只有我可以说,只有你可以听,我说过,我听过,这说法就飞了,过去、现在和未来没有第二个男人好对第二个女人这样说。抱歉得很,对绝世无双的你,我只能用几千年经人滥用的话来表示我的情感。你允许我说那句话么?我真不敢冒昧,你不知道我怎样怕你生气。


鸿渐身心仿佛通电似的发麻,只知道唐小姐在说自己,没心思来领会她话里的意义,好比头脑里蒙上一层油纸,她的话雨点似的渗不进,可是油纸震颤着雨打的重量。 他听到最后一句话,绝望地明白,抬起头来,两眼是泪,像大孩子挨了打骂,咽泪入心的脸。


她忙到窗口一望,果然鸿渐背马路在斜对面人家的篱笆外站着,风里的雨线像水鞭子正侧横斜地抽他漠无反应的身体。她看得心溶化成苦水,想一分钟后他再不走,一定不顾笑话,叫用人请他回来。这一分钟好长,她等不及了,正要分付女用人,鸿渐忽然回过脸来,狗抖毛似的抖擞身子,像把周围的雨抖出去,开步走了。


他个人的天地忽然从世人公共生活的天地里分出来,宛如与活人幽明隔绝的孤鬼,瞧着阳世的乐事,自己插不进,瞧着阳世的太阳,自己晒不到。人家的天地里,他进不去,而他的天地里,谁都可以进来,第一个拦不住的就是周太太。一切做长辈的都不愿意小辈瞒着自己有秘密;把这秘密哄出来,逼出来,是长辈应尽的责任。 


遯翁笑容和语气里的顽皮,笨重得可以压坍楼板。


同行最不宜结婚,因为彼此是行家,谁也哄不倒谁,丈夫不会莫测高深地崇拜太太,太太也不会盲目地崇拜丈夫,婚姻的基础就不牢固。


从前愚民政策是不许人民受教育,现代愚民政策是只许人民受某一种教育。不受教育的人,因为不识字,上人的当,受教育的人,因为识了字,上印刷品的当。


上海这地方比得上希腊神话里的魔女岛,好好一个人来了就会变成畜生。


我觉得不必让恋爱在人生里占据那么重要的地位。许多人没有恋爱,也一样的生活。


狗为着追求水里肉骨头的影子,丧失了到嘴的肉骨头!跟爱人如愿以偿结了婚,恐怕那时候肉骨头下肚,倒要对水怅惜这不可再见的影子了。


鸿渐一眼瞧见李先生他的大铁箱,衬了狭小的船首,仿佛大鼻子阔嘴生在小脸上,使人起局部大于全体的惊奇,似乎推翻了几何学上的原则。那大箱子能从大船上运下,更是物理学上的奇迹。


这雨浓染着夜,水里带了昏黑下来,天色也陪着一刻暗似一刻。一行人众像在一个机械画所用的墨水瓶里赶路。


也许女孩子第一次有男朋友的心境也像白水冲了红酒,说不上爱情,只是一种温淡的兴奋。


辛楣道:“我这几天来心里也闷,昨天半夜醒来,忽然想苏文纨会不会有时候想到我。”鸿渐想起唐晓芙和自己,心似火焰的舌头突跳而起,说:“想到你还是想你?我们一天要想到不知多少人,亲戚、朋友、仇人,以及不相干的见过面的人。真正想一个人,记挂着他,希望跟他接近,这少得很。人事太忙了,不许我们全神贯注,无间断地怀念一个人。我们一生对于最亲爱的人的想念,加起来恐怕不到一点钟,此外不过是念头在他身上瞥过,想到而已。”


当晚临睡,辛楣道:“今天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了。鸿渐,你看那位女同志长得真丑,喝了酒更吓得死人,居然也有男人爱她。”鸿渐道:“我知道她难看,可是因为她是我们的恩人,我不忍细看她。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除非他是坏人,你要惩罚他。”


鸿渐道:“我发现拍马屁跟恋爱一样,不容许有第三者冷眼旁观。咱们以后恭维人起来,得小心旁边没有其他的人。”
辛楣道:“像咱们这种旅行,最试验得出一个人的品性。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毕现的时候。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作朋友——且慢,你听我说——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应该先同旅行一个月,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
“你这话为什么不跟曹元朗夫妇去讲?”
“我这句话是专为你讲的,孙小姐经过这次旅行并不使你讨厌罢?”辛楣说着,回头望望孙小姐的轿子,转过脸来,呵呵大笑。
“别胡闹。我问你,你经过这次旅行,对我的感想怎么样?觉得我讨厌不讨厌?”
“你不讨厌,可是全无用处。”
鸿渐想不到辛楣会这样干脆的回答,气得只好苦笑。兴致扫尽,静默地走了几步,向辛楣一挥手说:“我坐轿子去了。”上了轿子,闷闷不乐,不懂为什么说话坦白算是美德。


大学校长分文科出身和理科出身两类。文科出身的人轻易做不到这位子,做到了也不以为荣,准是干政治碰壁下野,仕而不优则学,借诗书之泽、弦诵之声来休养身心。理科出身的人呢,就全然不同了。中国是世界上最提倡科学的国家,没有旁的国家肯这样给科学家大官做的。外国科学进步,中国科学家进爵。


他亲戚曾经写给他一封信,这左角印"行政院"的大信封上大书着"陆子潇先生",就仿佛行政院都要让他正位居中似的。他写给外交部那位朋友的信,信封虽然不大,而上面开的地址"外交部欧美司"六字,笔酣墨饱,字字端楷,文盲在黑夜里也该一目了然的。


撒谎往往是高兴快乐的流露,也算得一种创造,好比小孩子游戏里的自骗自。一个人身心舒畅,精力充溢,会不把顽强的事实放在眼里,觉得有本领跟现状开玩笑。真到忧患穷困的时候,人穷智短,谎话都讲不好的。


鸿渐研究出西洋人丑得跟中国人不同:中国人丑得像造物主偷工减料的结果,潦草塞责的丑;西洋人丑像造物者恶意的表现,存心跟脸上五官开玩笑,所以丑得有计划、有作用。


辛楣因为韩学愈没请自己,独吃了一客又冷又硬的包饭,这吃到的饭在胃里作酸,这没吃到的饭在心里作酸。


天生人是教他们孤独的,一个个该各归各,老死不相往来。身体里容不下的东西,或消化,或排泄,是个人的事;为什么心里容不下的情感,要找同伴来分摊?聚在一起,动不动自己冒犯人,或者人开罪自己,好像一只只刺猬,只好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要亲密团结,不是你刺痛了我的肉,就是我擦破了你的皮。


外国一切好东西到中国没有不走样的。


一个人的缺点正像猴子的尾巴,猴子蹲在地面的时候,尾巴是看不见的,直到他向树上爬,就把后部供大众瞻仰,可是这红臀长尾巴本来就有,并非地位爬高了的新标识。


竹叶所剩无几,而冷风偶然一阵,依旧为了吹几片小叶子使那么大的傻劲。 


文人最喜欢有人死,可以有题目做哀悼的文章。棺材店和殡仪馆只做新死人的生意,文人会向一年、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陈死人身上生发。


水涸的时候,大家都不走木板桥而踏着石子过溪,这表示只要没有危险,人人愿意规外行动。


范小姐发现心里有秘密,跟喉咙里有咳嗽一样的痒得难熬。要人知道自己有个秘密,而不让人知道是个什么秘密,等他们问,要他们猜,这是人性的虚荣。


年龄是个自然历程里不能超越的事实,就像饮食男女,像死亡。有时,这种年辈意识比阶级意识更鲜明。随你政见、学说或趣味如何相同,年辈的老少总替你隐隐分了界限,仿佛磁器上的裂纹,平时一点没有什么,一旦受着震动,这条裂纹先扩大成裂缝。


讲师升副教授容易,副教授升教授难上加难。
讲师比通房丫头,教授比夫人,副教授呢,等于如夫人。丫头收房做姨太太,是很普通——至少在以前很普通的事;姨太太要扶正做大太太,那是干犯纲常名教,做不得的。


辛楣苦笑道:"下半年在重庆欢迎你。分别是这样最好。干脆得很。"
鸿渐回校,一路上仿佛自己的天地里突然黑暗。


天下只有两种人。譬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种人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不过事实上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


离开一个地方就等于死一次,自知免不了一死,总希望人家表示愿意自己活下去。去后的毁誉,正跟死后的哀荣一样关心而无法知道,深怕一走或一死,像洋蜡烛一灭,留下的只是臭味。有人送别,仿佛临死的人有孝子顺孙送终,死也安心闭眼。


女人真是天生的政治家,她们俩背后彼此诽谤,面子上这样多情,两个政敌在香槟酒会上碰杯的一套工夫,怕也不过如此。


一个人应该得意,得意的人谈话都有精彩,譬如辛楣。自己这一年来,牢骚满腹,一触即发;因为一向不爱听人家发牢骚,料想人家也未必爱听自己的牢骚,留心管制,像狗戴了嘴罩,谈话都不痛快。照辛楣讲,这战事只会扩大拖长,又新添家累,假使柔嘉的病真给辛楣猜着了——渐鸿愧怕得遍身微汗,念头想到别处——辛楣很喜欢那个女孩子,这一望而知的,但是好像并非热烈的爱,否则,他讲她的语气,不会那样幽默。他对她也许不过像自己对柔嘉,可见结婚无需太伟大的爱情,彼此不讨厌已经够结婚资本了。是不是都因为男女年龄的距离相去太远?但是去年对唐晓芙呢?可能就为了唐晓芙,情感都消耗完了,不会再摆布自己了。那种情感,追想起来也可怕,把人扰乱得做事吃饭睡觉都没有心思,一刻都不饶人,简直就是神经病,真要不得!不过,生这种病有它的快乐,有时宁可再生一次病。鸿渐叹口气,想一年来,心境老了许多,要心灵健壮的人才会生这种病,譬如大胖子才会脑充血和中风,贫血营养不足的瘦子是不配的。假如再大十几岁,到了回光返照的年龄,也许又会爱得如傻如狂了,老头子恋爱听说像老房子着了火,烧起来没有救的。像现在平平淡淡,情感在心上不成为负担,这也是顶好的,至少是顶舒服的。快快行了结婚手续完事。


在小乡镇时,他怕人家倾轧,到了大都市,他又恨人家冷淡,倒觉得倾轧还是瞧得起自己的表示。就是条微生虫,也沾沾自喜,希望有人搁它在显微镜下放大了看的。拥挤里的孤寂,热闹里的凄凉,使他像许多住在这孤岛上的人,心灵也仿佛一个无凑畔的孤岛。


廉耻并不廉,许多人维持它不起。


大吵架后讲了和,往往还要追算,把吵架时的话重温一遍:男人说:"我否则不会生气的,因为你说了某句话;"女人说:"那么你为什么先说那句话呢?"追算不清,可能陪上小吵一次。


现在想想结婚以前把恋爱看得那样郑重,真是幼稚。老实说,不管你跟谁结婚,结婚以后,你总发现你娶的不是原来的人,换了另外一个。早知道这样,结婚以前那种追求、恋爱等等,全可以省掉。谈恋爱的时候,双方本相全收敛起来,到结婚还没有彼此认清,倒是老式婚姻干脆,索性结婚以前,谁也不认得谁。


缘故是一年前爱她的自己早死了,爱她、怕苏文纨、给鲍小姐诱惑这许多自己,一个个全死了。 有几个死掉的自己埋葬在记忆里,立碑志墓,偶一凭吊,像对唐晓芙的一番情感。有几个自己,仿佛是路毙的,不去收拾,让它们烂掉化掉,给鸟兽吃掉 ——不过始终消灭不了,譬如向爱尔兰人买文凭的自己。


他信脚走着,彻夜不睡的路灯把他的影子一盏盏彼此递交。


那只祖传的老钟从容自在地打起来,仿佛积蓄了半天的时间,等夜深人静,搬出来一一细数:“当、当、当、当、当、当”响了六下。六点钟是五个钟头以前,那时候鸿渐在回家的路上走,蓄心要待柔嘉好,劝他别再为昨天的事弄得夫妇不欢;那时候,柔嘉在家里等鸿渐回来吃晚饭,希望他会跟姑母和好,到她厂里做事。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包涵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
 
PR
君主制,共和制,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宗教哲学,革命历史,城市建设,文明发展,儿童妇女,工资福利,自由,平等,人权,民主,法制,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全民教育、义务教育,宇宙,原子……

所有这些雨果19世纪提出的主题,让我不止一次深慨西方不愧为现代世界的先进一方。
很多东西我们是20世纪开始受到外族侵扰才提上讨论空间,很多东西我们直到今天也做得远远不够。

那些主题的每一个侧面,雨果都有很工整的论述,许多时候都是正反两方面力图使观点更明晰,论题更客观。以今天的眼光,一个中国读者的眼光,雨果也有他自己的局限性,但总体说,这已经可以称之百科全书式的恢弘巨著,不愧为19世界最伟大的小说。

在所有引人深思的话语中,那句最简单的话“人人有面包、人人有思想”,我想是人类至今未普及并且会矢志不渝追求的一个理想。



人物方面,最出色的自然是冉阿让,尤其三次内心斗争的描写实在令人赞叹。
一是身为刑满释放的苦役犯在主教家里行窃,行窃过程中的思量、被主教宽恕时的惊骇、小杰尔卫事件后彻底地悔悟与感化;
二是作为马德兰市长遇到尚马秋事件后那彻夜的挣扎,长篇幅描写冉阿让那激烈的内心角逐,精彩程度令人击节;
三是他对马吕斯的恨与对珂赛特的爱在矛盾痛苦中走向自我救赎或说自我毁灭。
这个因一个面包而悲惨一生的人,如此坎坷如此崇高,他出现的地方总是紧紧抓住人心,就像注视着冉阿让爬上奥里翁号舰桅杆救人的那些群众一样,心悬一线,他伴随秘密和危险的一生,我们也是紧紧注视着,担忧着。


警探沙威是冉阿让的宿敌,前半程他一直对自己的信仰深信不疑,是个彻头彻尾的政府机器,对冉阿让极尽绞索般地追捕,就算在穷凶极恶的盗贼中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就像没有感情般机械地工作,而这机械工作便是他生活的全部。当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自己的行动,当他为之奉献的一切开始动摇,他的生存意义开始模糊……那晚,他再也无法面对自己,固若金汤的条框在脑中坍落,化为泡沫,冰山消融的声音仿佛清晰可闻……这是一个人崩溃的形貌,这崩溃源于社会不合理的构成,他在看似有利的位置实际已经是被驯化的零件,冰冷无机质,可以说剥离人心失去人性,他的判断是被不合理的社会教化的判断,他的所为是本身就存在弊端的机器的所为,一个出了问题的机器上最优秀的零件也必然会随着出问题的方向使力——比如他对冉阿让的穷追不舍(当然不仅是沙威,机器的其他零件也一样,那些听到马德兰坦白的法官们,无一例外地只认同苦役犯的标签,没人考量过“马德兰”的的贡献),比如他对芳汀的冷酷无情……他就是一个出色零件,一个几乎失去灵魂的被害者;当“自我”这种不被鼓励的感情升起之时,那颗零件便坏了,因为他再也无法与机器的齿轮相咬合。


芳汀在我印象中是全书最美的女人,灿若朝阳的金发,优雅矜持的动作,在放浪的青年集体中仍不失高贵的心灵,他们逢场作戏随波逐流,她却不合时宜地相信爱情。第一个错误大概因为她是女人,所以注定了被玩弄的命运,留下一个孩子;第二个错误则是贫穷,这种贫穷落在一个命运悲惨的女人身上,就是一种罪恶了,使她只能堕落。

爱情是一种过失,就算这样吧。芳汀却是浮游在过失上面的天真。

这话是对芳汀最合适的注脚。天真是她一切善的表现,是她不落俗尘的优点,但当穷苦把她拖向地面,天真反而害了她。她没有冉阿让那样的后盾,没有马吕斯那样的情人,最终只有乱葬的公墓成为她的归处。
珂赛特在天真方面几乎是母亲的翻版,但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可见女人的一生多么依凭时运。


非常喜欢小伽弗洛什。

他说着,递给他们每人一块面包。
他又想到,这个大点儿的似乎更有资格同他交谈,值得另眼看待,应当多吃点儿,于是他克服忧郁的心理,拣了最大的一块面包递给他,又补充一句:“这个,塞进你的枪筒里。”
他把最小的一块留给自己。

他们又朝巴士底广场方向走去。
他们不时碰到有灯光的店铺,那个小的每次都停下,拿起用绳子套在颈子上的铅表,瞧瞧钟点。
“真是个小活宝。”伽弗洛什说道。
接着,他若有所思,又喃喃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若是有孩子,准比这照看得好多了。”


亲爱的小伽弗洛什也才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QAQ
还有后面在大象肚子里哄两个小弟的样子,安慰他们不要怕黑,告诉他们夏天一起去码头洗澡、在驳船上跑、去看骨骼人、去剧院看戏……在他口中流浪儿的世界尽可以是欢乐快活,直到最后伸手给那个怕老鼠咬的最小的孩子握住,哄他安心入眠。
雨果在巴黎流浪儿身上彻底发挥了法式幽默诙谐的天性,将这个惹人心酸落泪的苦难群体注入一种乐天达观的精神,更显其可爱,也就更感悲苦之创痛。看见这精灵般的小人儿遭遇厄运,谁能不心碎呢。他就那样唱着歌儿倒下。



想说说爱波妮。

“您知道吗?马吕斯先生?我让您进那园子,简直捉弄自己,我也太傻了,把那栋房子指给您,可是想来想去,我还是应当明白,像您这样一位青年……”
她戛然住口,心中无疑还有许多伤心话,都略过去了,她凄然一笑,又说道:
“您觉得我长得丑,对不对?”
她接着说下去:
“您瞧,您保不住命啦!现在,谁也休想从这街垒出去。是我引您来这儿的,哼!您要死了。我就指望这样。可是,我一瞧见有人瞄准您,就赶紧用手堵住枪口。简直太怪啦!…………您还记得吗?有一天,我走进您的房间,还照了您的镜子,还有一天,我在大马路上遇见您,旁边还有不少女工。当时,鸟儿叫得多欢啊!事情过去没有多长时间。您给我五法郎,我对您说:我不要您的钱。那枚银币,您至少拾起来了吧?您不是有钱的主儿。当时我没有想到提醒您一声,把钱拾起来。那天太阳多好,一点也不冷。您还记得吗?马吕斯先生?啊!我真幸福!大家都要死了。”

她的头又倒在马吕斯双膝上,眼皮儿合上了。马吕斯以为,这颗可怜的灵魂已经离去,他见爱波妮一动不动,以为她长眠了,可是突然,她又慢慢睁开眼睛,露出的却是幽眇深邃的死亡之光,对他说话的温柔声调,也仿佛来自彼界了:
“喏,还有,马吕斯先生,我觉得我早就有点爱上您了。”
她又勉强一笑,便溘然长逝。


我完全没想到,珂赛特和爱波妮,与我本来期待的恰好相反。期待珂赛特会长成美丽的、灵慧的姑娘,而爱波妮,受她那卑鄙愚蠢爹娘的熏陶可能是个可憎的姑娘。
结果呢,珂赛特的确变美了,但一点也不见得灵慧。她成长在冉阿让的羽翼下,却只是表面般地关心冉阿让,那些秘密冉阿让不告诉她,但她就一点也不能更体贴他吗?
比起符号般、木偶般的珂赛特,爱波妮更像一个灵魂丰富的人。她无法接受教育,在恶劣的环境中的成长,却没有被污泥拽如深渊,也许是对马吕斯的爱慕在某种程度上教化了她,总之她没有隐没在黑暗中。爱情使人盲目,但也使人洁身自爱,她笨拙地接近马吕斯,试图引起对方注意,又在不自觉中唤回了遗落的自尊——她敏感地洞察马吕斯对珂赛特的感情,她为自己的卑屈痛苦(这是显而易见的)。爱波妮原本是个漂亮姑娘,但她也像芳汀一样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成长在鼠窝。如同当年那个梦幻般的布娃娃,珂赛特因为遇到冉阿让,拥有娃娃也就变得理所当然,爱波妮没有那样的时运,也就得不到想要的娃娃,正如后来无法拥有马吕斯。
她第一次走进马吕斯的房间时明显缺乏教养,冒昧的动作、翻面包吃都体现她的粗野,她注意这个英俊的青年很久了,但她此时唯一能做的是出于本能般进他房间前脱掉斗篷;后来她看到美丽的珂赛特,察觉马吕斯的注意力全在珂赛特身上,少女的自尊几乎被环境毁了,可这时又本能地燃起来,她不再说黑话,想方设法让马吕斯开心,为他提供了珂赛特的住址……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就这么一点儿接近他的方法。被损毁的自尊中萌芽的卑微爱慕,爱波妮还能怎么办呢…连爱慕都只能悄悄潜行在黑暗角落。云雀场她遇到他那天,为了让他开心,她说了那个住址,看到他开心她就也笑起来——那画面打动我很久,带点悲戚残酷,这姑娘为心上人的快乐而使他能去见恋人,为了他的笑容她根本也不考虑自己了,那一刻她在阳光灿烂下的笑一定很美,只是让旁观者无限悲凉。那天马吕斯为酬谢她给她五法郎,爱波妮的笑容在那一刻消失了,丢下钱走掉。她默默守护着自己无法立足的爱意,一次次注视马吕斯前去幽会,甚至在对方幽会时不顾一切地阻止了德纳第一伙恶徒洗劫庄园的企图。
伽弗洛什是巴黎流浪儿的代表,爱波妮也是险恶人世飘零的一朵花,她混迹阴暗处,也就不缺乏机智与勇气,她为了没有回报的爱,献出自己的一切。在这被扭曲的人生中绽出的饱含苦涩的爱,如此生动。


马吕斯与珂赛特,天生一对。我是说,这是两个没什么原则的人。
起初小说行至“双星会”,看着一对儿佳人相遇相爱,那种可爱在这严肃的小说中难得一见,让人觉得很开心。不过后来逐渐了解两人性格,就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了。最后更是讨厌这两个“天使”。
马吕斯跟ABC朋友会相识,却完全不是一路人,他们都代表进步青年,也许ABC朋友会的理念太乌托邦、太稚嫩,至少他们信念坚定,总不失可敬、可爱;马吕斯从保王派到拿破仑民主派,都是来自家庭影响,最后被更进一步的ABC朋友会打击,自此他信仰什么呢?自此他谈起了恋爱。连去街垒也是由于爱情幻灭想自杀…这个有志青年到底志在何方?他瞧不起外祖父陈旧的观念,但他进步吗?他信仰民主、自由吗?他照样瞧不起穷苦姑娘的爱波妮,照样厌恶“苦役犯”的冉阿让!最后对待冉阿让的态度简直可耻!!!雨果安排德纳第最后出现纠正了马吕斯的错误,促使他带着珂赛特跑去将死的冉阿让身边哭哭啼啼……冉阿让也许安慰了,我可无法原谅。马吕斯甚至都让我感到虚伪!他对“苦役犯”避之不及,如果他爱珂赛特,如果他是个有能力的人,他就不能彻查冉阿让的底细吗?但是他害怕、逃避,睁只眼闭只眼,畏缩怯懦!最后德纳第送上门来给他一个理由解脱,啊,原来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好人,而且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会儿他有理可依了,他看到冉阿让身上的光环了,于是理直气壮地去接近光环也就无可指责。何等自私。他只有在确定自己荣誉无损、有了冠冕堂皇的依凭后,才能当个善良人。越看我就越不知道这家伙哪里优秀。戈尔博老屋“白先生”被威胁事件,他整个儿就蠢到家,的确,他被父亲的遗言弄得左右为难,后来见到珂赛特又因为爱情的盲目看不到周围情况(←雨果给的这个理由我接受得实在很勉强..)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事都只证明了他的平庸愚蠢。他爱上光鲜亮丽的珂赛特没有错,可对待爱波妮也太差劲,就连可怜的姑娘刚死去,他便马上开始看珂赛特的信……没错,他离开爱波妮身边看的信,出于对爱波妮的尊重,可是,正常人眼看救了自己命的人因此而死,难道不会更多一点震动吗?他连怜悯,都只有那么一丁点儿。简直就是过河拆桥的狗东西!!!他都忘了是谁让他能去普吕梅街会情人,谁给他牵线搭桥,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是谁在他幽会时救了他和珂赛特。就是说事实上,对于保护他、救了他的人,无论是爱波妮还是冉阿让,马吕斯通通都只是以残忍来回报了。这个“善良优秀”的青年。
再来看珂赛特。她对自己的身世没什么好奇,对冉阿让历尽危险为她创造的天堂接受得理所当然,一旦陷入爱情对父亲的忧虑视而不见(所以我说这丫头狼心狗肺得很,没错她不知道内情,她沉溺于爱恋,她有很多理由在热恋中把马吕斯排在首位,可但凡聪慧点长点儿心的姑娘,即使再无知、再沉溺恋爱,也不会对自己敬爱的父亲发生什么变化毫无察觉),她木然得就像一个木偶,这一点也体现在结婚后,她任凭马吕斯摆布,疏远自己的父亲。雨果纵然给她的行为修饰再多理由再多借口,也无法掩饰珂赛特缺乏思想毫无机敏聪慧的木壳儿脑袋。
所以他们真是天作之合,都拥有美丽的外形,都缺乏伟大的人格,都有那么点儿伪善,而且两人几乎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把给予自己一生中最大恩惠的人伤到心碎。

一个也许有点离题的探讨:如果德纳第客栈没有倒闭,爱波妮过着小康生活,珂赛特依然可怜地做着小佣人……马吕斯遇见她们,会爱哪一个?美丽又有个性的爱波妮,我不肯定马吕斯会不会爱上,但他决不会多留意穷苦的珂赛特一眼。
显而易见相爱之后尽可以说好听话,马吕斯使劲儿表示他爱珂赛特就是爱她的灵魂,那封情书大片大片都是对灵魂的爱,这种行为也算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虽然男人一般说爱灵魂什么的基本上只是惯常一种谎言。不否认有爱灵魂的男人,可马吕斯不在其中,也许他确实单纯,可他也确实在珂赛特还是“黑小姐”即丑姑娘时没多瞧过一眼。珂赛特变成小美人儿了,他才一见钟情,然后连一次交谈都没有过的前提下,他给她写了那封爱她灵魂的情书。19世纪这事儿可能确实单纯又浪漫。只不过我们今天再看觉得又虚假又可笑。
不得不再提起冉阿让,以上讨论足以说明马吕斯对珂赛特的爱是有附加条件的:美貌,出身;而冉阿让对珂赛特的爱,才是一种完全的纯粹。书中其实对冉阿让的爱已经写的很详细了,他因这份爱变得完整,为这份爱而活,失去这份爱又几乎跌落地狱。可能19世纪会被认为这爱有悖伦常,但我们以超越了一百多年时光的眼光来看,这爱是纯粹无暇的,任何一个站在珂赛特位置的姑娘如果有选择的机会,都会选择冉阿让而非软弱无能的马吕斯。



弗伊是制扇子工人,自幼父母双亡,每天干活勉强挣三法郎,却只有一个念头:解放全世界。
看完关于弗伊的整段叙述,我在想这个青年以“解放全世界”为理想正是源于他学习、他了解世界上发生的事;而我们曾经那个类似的口号“解放全人类”恰恰是被蒙蔽住双眼就那样盲目地喊起来。



社会主义者向自己提出的全部问题,抛开宇观幻象、梦想和神秘主义,可以概括为两个主要问题:
第一个问题:
生产财富。
第二个问题:
分配财富。
第一个问题包含劳动问题。
第二个问题包含工资问题。
第一个问题涉及劳力的使用。
第二个问题涉及福利的分配。
合理使用劳力,国家才有权利。
合理分配福利,个人才有幸福。
所谓合理分配,并不是平均分配,而是公平分配。首要的平等,是公平合理。
外有国家权利,内有个人幸福,两者结合便出现社会繁荣。
社会繁荣就意味人幸福,公民自由,国家强大。


创造了财富而分配不当就必然导致两个极端:极富和极穷。国家权力建立在个人穷困上,国家强大扎根于个人痛苦中,这种形势既虚假又危险。强大,但是结构很糟,全是物质因素,毫无精神因素。

这段话,尤其最后一句,可以说依然犀利地抽在当今中国的背上。



他们怒气冲天宣布人权,不惜引起惊抖和恐怖,也要逼使人类登上天堂。他们貌似蛮人,实则是人类的救星。他们戴着黑夜的面具要求光明。
其实整部书都落笔于“人”,宣扬人权之正义、之伟大。冉阿让的苦难、芳汀的苦难、沙威的苦难、马伯夫的苦难、爱波妮的苦难、小伽弗洛什的苦难……等等等等,无论男人或女人,老人或儿童,苦役犯或政府公务员,一切人的悲惨都源于社会的不公正,是这种人权无处可寻的罪恶机制造成了整个社会的悲惨群像。
雨果代表西方,在19世纪将这现象描绘得细致入微,掷地有声地探讨起我们(天朝)近来才逐渐喧哗的问题。几乎一百多年的差距。
诚然,过分重视人权到偏执的地步,也是如今西方面临的问题。人类发展就是在不断遇到阻碍中进步的。有时我们也会笑他们所谓人权的虚伪性或荒唐之处,但我想这只是因为人类整体都没有发展出某个完美的体制,可以让合理的法则有效运行。所以错不在人权的普及,如果有人因偏差而犯错,什么都没有做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笑呢。即使流血、即使牺牲、即使野蛮,也要争取人权,争取进步。“戴着黑夜的面具要求光明”。他们依然远远在我们前面,但探索出完美方案的途径,是大家一致的目标。


而从我们所指出的角度看,会招致一个福建农民耸肩嘲笑。
这句真是把我读笑了。别说19世纪了,21世纪天朝的农民也不习惯耸肩啊www
雨果挺多次提到中国的,还提到一次西藏,后面还有次说到北京布料...那时候当他们这样在小说中谈到中国,我们还完全不屑于了解西方,满清还沉醉在帝国的黄昏中。



下水道,就是城市的良心
上次北京暴雨,全国一片声讨下水道、问责“有关部门”,也不知讨论完有没有什么行动。
书中前面谈自由谈平等,谈政体谈宗教,谈革命谈进步,谈教育谈人权,谈黑话文学,现在又谈到下水道……雨果在每一声对社会黑暗的探讨中,又赋予了热情的法兰西赞歌,那么多的社会流弊,但法兰西在进步,在引领进步。
既然我们现在明显是走西方的进步之路,那他们经历的弊端为什么我们不去避免而是视而不见偏要重蹈一遍糟粕呢?




小说背景宏大,人物众多,历史事件的描写、各种思想的交锋及其佳句名篇读来都不禁感叹雨果深厚的底蕴。暂且零零散散写这一点粗浅的感想…

对了,还有一点关于马吕斯的头发,出场的时候明明是黑发,几次描写都是乌黑的头发,结果后来怎么成金发了?街垒受伤回家修养那里,几次又成了黄色头发。这是雨果的纰漏吗?

此外,我看的是北京燕山出版社2001年3月第二版,这版翻译有点问题,几处翻译都出现前后不一致的情况,比如若望•普鲁维尔在下册中时而“若望”时而“约翰”,虽然译者只写了李玉民一个人,但真就他一个吗?太值得怀疑了,如果自始至终就他一个,出现这种前后不一致的情况算什么...脑子短路?还有就是“奥利翁战舰”,在文中是奥利翁战舰,但在目录上是洛里翁战舰。不过除了目录,正文中还算一致,所以比起变换不停傻傻分不清楚的若望、约翰来,战舰好多了。
另外比较难忍受的是下册书错别字激增现象,对于纠错强迫症的我来说,简直就是边看书边拿笔纠错...这书当时的校对人员没领工资吗?




严肃之中我都不好意思提了,安灼拉和格朗太尔……每逢读到他们,我就有种看BL的愉悦orz(跪求雨果原谅……

✎✎✎✎✎✎✎✎✎✎✎✎✎✎✎✎✎✎✎✎✎✎✎✎✎✎✎✎✎✎✎✎✎✎✎✎✎✎✎✎✎
安灼拉是有钱人家的独生子,以后会明白我们为什么头一个提到他。
安灼拉是个可爱的小伙子,但厉害起来也很吓人。他像天使一样俊美,是安蒂诺乌斯*再世,但又桀骜不驯。


*古希腊美少年,阿德里安皇帝的宠儿,130年溺死在尼罗河后被封为神。

他目光深邃,眼睑微红,下嘴唇厚实,容易做出鄙夷之态,而额头则显得高耸。一张面孔上额头高耸,就像天际上一片晴空,如同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少年得志的一些人,他的青春也跟少女一样,奔逸而鲜艳,尽管也有略显苍白的时候。他已成年却还像个孩子。他到了二十二岁,却还像个十七岁少年。他十分严肃,就仿佛不知道天下还有所谓女人。他只有一种迷恋,就是人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清除障碍。

他在欢乐中也不苟言笑。凡遇同共和无关的事物,他总怕被玷污似的垂下目光。他是自由女神大理石雕像的情人;他的语言直穿胸腔,像圣歌一般娓娓动听。

哪个多情女子去试探他,那就自找倒霉!康伯雷广场或圣让•德博维街的年轻女工,见到这张逃学的中学生面孔,这副少年侍从的模样儿,见到这金黄的长睫毛、这蓝眼睛、这迎风蓬乱的头发、粉红的脸蛋、鲜艳的嘴唇、洁白的牙齿,如果要饱餐这整个曙光,走到安灼拉面前搔首弄姿,那她就从一副惊人而凶狠的目光中突然看到深渊,从而明白不该把以西结的威猛天使,同博马舍的风流天使混为一谈。



这个怀疑派名叫格朗太尔。好用字谜式的签名:R。


*格朗太尔的发音与“大R”相同。

不过,这位怀疑主义者却表现出一种狂热。狂热的对象既不是一种思想,也不是一种教条,既不是艺术也不是科学,而是一个人,即安灼拉。格朗太尔佩服、喜爱并崇拜安灼拉。

他需要安灼拉。他迷恋这个贞洁、健康、坚定、正直、刚强而天真的性格,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缘故,也不想弄清楚,只是出于本能钦羡自己的反面。他的畸形而病态的思想软绵绵的,支离破碎而不成形状,就把安灼拉当做脊椎紧紧着附。他的精神支柱要依靠这个坚定不移的人。格朗太尔在安灼拉身边才有个人样儿。

格朗太尔是安灼拉的名副其实的卫星。

安灼拉有信念,瞧不起这个怀疑派,他生活有节制,也瞧不起这个醉鬼,仅仅从高傲的态度对他表示一点怜悯。格朗太尔想做个皮拉德斯,可是对方根本不接受。他总受安灼拉呵斥,粗暴地赶开,但是斥退又复来;他说安灼拉:“多美的大理石雕像!”

“你一点信仰都没有。”
“我信仰你呀。”

格朗太尔就住在穆赞咖啡馆旁边,是带家具的出租房。他出去五分钟就回来了,回家换上了罗伯斯庇尔式坎肩。
“红色。”他走进来,眼睛盯着安灼拉说道。
接着,他一只有力的手掌,一下将猩红坎肩的两个角按在胸上。
他走上前,对着安灼拉的耳朵说:“放心吧。”




(大R在科林斯酒馆2楼发酒疯,别人喊他都不听,安灼拉在酒馆外面扬起头冲他发话)
“格朗太尔!”安灼拉喊道,“快走开,到别处灌酒去。这是陶醉的地方,而不是迷醉。不要玷污街垒!”
这句怒斥在格朗太尔身上产生了奇效,就好像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将他浇醒了。他挨着窗口坐下来,臂肘撑在桌子上,以难以描摹的和蔼神情望着安灼拉,对他说:
“你知道我信服你。”
“走开。”
“让我在这儿睡一会儿吧。”
“到别处睡去。”安灼拉嚷道。
然而,格朗太尔那双温柔而惶遽的眼睛始终注视他,答道:
“让我在这儿睡吧……一直睡到我死去。”


他那容貌,因为高傲的神态尤显英俊,此刻神采奕奕,经过二十四小时恶战,就好像不会受伤,也不知疲倦,脸色仍然那么红润鲜艳。事后在军事法庭上,一个证人谈到的人大概就是他:“有一个暴乱分子,我听大家叫他阿波罗。”一名国民卫队员举枪瞄准安灼拉,然后又把枪垂下去,说道:“我就觉得是要枪杀一朵花。”

突然一个宏亮的声音,就在他们身边喊道:
“共和国万岁!也有我的份儿。”
格朗太尔已经站起来。
他错过的整个战斗的无限光辉,此刻在这醉时改观的明眸中闪耀了。
他重复喊着:“共和国万岁!”以坚定的步伐穿过大厅,面对一排枪站到安灼拉身边。
“你们一次打死两个人吧。”他说道。
他扭过头,声音柔和地对安灼拉说:
“你允许吗?”
安灼拉微笑着握住他的手。
未等笑完就枪声大作。
安灼拉中了八枪,仍然靠墙站立,仿佛被子弹钉住,只是脑袋耷拉下来了。
格朗太尔被击毙,瘫倒在他脚下。

✎✎✎✎✎✎✎✎✎✎✎✎✎✎✎✎✎✎✎✎✎✎✎✎✎✎✎✎✎✎✎✎✎✎✎✎✎✎✎✎✎

真的就……无可救药地萌啊/////
安灼拉无疑是全书最美的男子。将他比喻成的那个希腊美少年,一看注释竟然还是皇帝的宠儿orz 这喻体本身就太惹人联想了吧!
这样的金发美人,孤高凛然,又不近女色……迷恋着他的格朗太尔……“我信仰你”什么的,在耳边说“放心吧”什么的,温柔的眼神什么的,共赴黄泉什么的……大手啊!文豪!///



新电影下月美国上映,不知国内会不会引进。没看电影之前,我只想说那导演不是我茶,《国王的演讲》就很讨厌。再者,一想到英式的矜持内敛就怎么也跟雨果笔下最法兰西的精神融合不起来…对电影能表达多少原著内涵、表达到什么程度,我是深深怀疑的…
也就是说并非很期待。
那么在不期待内涵的前提下,我就只关心影片会不会有ABC朋友会的戏了..说白了就是安灼拉和格朗太尔会不会出现..








另一些片段摘录于此——

他无论怎样做,总逃不脱他遐想深处的这种揪心的两难:留在天堂变成魔鬼!或者回到地狱变成天使!



全部齐备。同样的排场,夜晚的同一时间,审判官、法警和听众,也几乎是同样的面孔。只不过,庭长脑袋上方有个耶稣受难像,这是他受审那年代的法庭所没有的东西。审判他的时候,上帝缺席了。



历史是冷酷无情的,这种明朗具有奇异和神妙的特点,虽为光明,正因为是光明,就往往在人们看到光芒的地方投下阴影,把同一个人化为两个不同的鬼魂,相互攻击,彼此惩罚:专制者的黑暗和统帅的辉光搏斗。民众在下定论时,从而掌握了比较准确的尺度。巴比伦遭蹂躏,损害亚历山大的声誉;罗马受奴役,损害恺撒的声誉;耶路撒冷遭屠戮,则损害提图斯的声誉。暴政继暴君而兴。一个人身后留下类似他形体的黑暗,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不幸。



以放弃为进取,这似乎是修道制的格言。
在修院中,受苦是为了享乐。开了一张到死神那里兑付的期票。拿尘世的黑夜贴现上天的光明。在修院中,是鉴于许诺赠与天堂才接受地狱生活的。
戴上面纱或穿上修袍,是支付永生的一种自杀。




篇章节选——
沙威出了轨
沙威缓步离开武人街。
有生以来,他走路头一回低着头,也是头一回背着手。
时至今日,沙威只采用拿破仑这两种姿势:一种双臂抱在胸前表示决断,一种双手搭在背后表示犹豫;但是这后一种,他因不用而生疏。现在完全变了,他整个人儿都显得迟缓沉郁,有一种惶惶不安的神色。
他拐进僻静无人的街道。
然而,他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抄最近的路走向塞纳河,到了榆树码头,又顺着河沿走过河滩广场,距夏特莱广场哨所不远,在圣母院桥的拐角停下来。塞纳河流经这里,纵向在圣母桥和货币兑换所桥之间,横向在鞣革工场码头和花市码头之间,形成一个水流湍急的方形湖面。
这是水手们畏惧的塞纳河段,这段急流比哪处都危险,只因桥头磨坊打了一排木桩,如今已拆除,但当年却逼窄江流,水势湍急,再加上两座桥相距甚近,危险倍增,河水流经桥洞汹涌奔泻,大浪翻滚。河水在方湖中聚积猛涨,波涛冲击桥墩,用流动的粗绳索要将桥墩连根拔走。人掉进去就再也浮不上来了,游泳能手也要淹死在里面。
沙威两个臂肘撑着桥栏杆,双手托住下颏儿,指甲机械地抠进浓密的颊髯里,一副沉思的样子。
一个新情况,一场革命,一场灾难,刚刚在他内心里发生,这就有必要反省一下。
沙威痛苦万分。
几个小时以来,沙威不再那么单纯了,他心慌意乱;这颗头脑在盲目中十分清澈,现在却浑浊了;这块水晶里生了云雾。沙威的良心感到,他的职责一分为二,也不能向自己掩饰这一点了。他在塞纳河滩十分意外地碰到冉阿让,当时的心情既像狼抓到了猎物,又像狗找到了主人。
他面前有两条路,都同样笔直,然而,两条路他全看到了,就不免惊慌失措;他平生只认得一条直路,而现在令他万分苦恼的是,这两条路完全相反,相互排斥,究竟哪一条是正路呢?
他的处境难以描摹。
一个坏人成了救命恩人,欠了这笔债要偿还,这就是违心地同一名惯犯平起平坐,还要还这个人情。听对方说一声:“走吧”,然后自己再还一句:“你自由了”;为了个人动机而牺牲职责,牺牲这种普遍的义务,同时又感到这种个人动机也包含着普遍的意义,可能还要高出一等;背叛社会而忠于良心;这种种荒谬的事都出现了,都堆积在他身上,令他目瞪口呆。
有件事令他惊诧不已,就是冉阿让宽恕了他;还有一件事更加令他愕然,就是他沙威也宽恕了冉阿让。
他究竟怎么啦?他寻找自己却找不见了。
现在怎么办?交出冉阿让,这样干不好;放了冉阿让,这样干也不好。前一种情况,执法的人堕落到比苦役犯还卑劣的程度;而后一种情况,苦役犯上升到法律之上,将法律踩在脚下。这两种情况,都有损于沙威的荣誉。采取什么决定都难免堕落。在不可能的路上,命运也会遇到陡峭的极限;越过极限一步,生命就化作一个无底深渊。沙威就到了这样一种极限。

想想刚才的所作所为,真是不寒而栗。他,沙威,全然不顾警察的条例,不顾社会和司法机构以及整个法典,竟然决定放掉一个人,还认为做得对,符合自己的心愿,以私事充公事,这种行径不是卑劣透顶吗?他每次面对自己的这种没有名称的行为时,就从头到脚发抖。如何决断呢?只有一个办法可采纳:立刻回到武人街,将冉阿让抓起来。显而易见,他应当这么做,但是他又不能这么做。

冉阿让令他惊愕。支撑他一生的所有原则,在这个人面前全垮掉了。
冉阿让对他沙威的宽宏大量态度,却把他置于难堪的境地。他想起另外一些事,当初认为是虚假荒诞的,现在看来全都真实可信了。冉阿让之后出现马德兰先生,两个形象重叠起来,就合二为一,成为一个可敬的人了。沙威感到有种可怕的东西侵入心灵,即对一名苦役犯的敬佩。敬重一名苦役犯,这怎么可能呢?他不寒而栗,但又摆脱不掉。他徒然抗争一阵,最后不得不在内心里承认,这个坏蛋品质高尚。这情况实在恨人。
一个行善的恶人,一名苦役犯,却富有同情心,既和蔼,又乐于助人,心肠宽厚,总以德报怨,以恕道化仇恨,重怜悯而轻报复,宁愿断送自己也不肯毁掉敌手,救助打击过他的人,跪在美德的高高的神坛上,超脱凡尘而接近天使!沙威不得不承认,这个怪物确实存在。

继而,他又想到自身,在逐渐高大起来的冉阿让旁边,他看见他沙威变得渺小了。
一名苦役犯居然成为他的恩人!
然而,他又为什么接受这个人放自己一条生路呢?他在街垒里有权被杀害,他也应该运用这一权利,向其他起义者呼救,挫败冉阿让,迫使别人把自己枪毙,这样就更好些。
他最为惶恐不安的,就是丧失了信念。他感到自身连根给拔起来了。法典在他手中也成了一截断木。他要对付一种陌生的顾虑。他心中情感的顿悟,和他始终奉为唯一尺度的法律判断截然相反。还保持以往的正直已经不够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实出现,令他信服了。一个新天地在他心灵里展现:受恩图报,为人忠诚、仁慈、宽厚,出于怜悯而违犯严纪,接受不同的人,不再一棒子把人打死,不再把人打入地狱,法律的眼睛也可能流下一滴泪,一种莫名的上帝的正义,恰好同人的正义背道而驰。他望见黑暗中骇然升起一颗陌生的道义太阳,他感到恐惧,而且目眩神摇。猫头鹰被迫换上雄鹰的目光。

他不得不承认,人世存在善良。这名苦役犯早就是善良的,而他沙威也刚刚变善了,这真是天下奇闻。他从而也就堕落了。
他感到自己懦弱,开始讨厌自己了。

各种各样的新情况,在他眼前像半开的谜团。他自问自答,而对自己的回答又十分震悚。他心中发问:“这个苦役犯,这个走投无路的人,我那么追捕甚至迫害他,不料反落到他的脚下,他本来可以报复,无论出于仇恨还是从安全考虑,他都应当报复,可是却饶恕了我,他做了什么呢?尽他的职责。不对。还有别的东西。而我也同样饶恕了他,我又做了什么呢?尽我的职责。不是。还有别的东西。除了职责,难道还有别的东西吗?想到这里,他心惊胆战,他的天平脱了节,一端秤盘跌入深渊,另一端秤盘举到天上;无论对举到天上的还是对跌入深渊的,沙威都同样感到恐怖。自从成年任了公职,他就几乎把警察当做他的全部宗教,他当警探,就像别人当教士一样,我们使用这种字眼毫无讽刺意味,而是取其最严肃的含义。他有个上司,即吉斯凯先生;迄今为止,他没有想到另外那个上司:上帝。
上帝,这位新上司,他忽然感到了,一时不免心慌意乱。
上帝意外地出现,令他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怎样对待这位上司,因为他深知下级必须永远俯首听命,不能违背,不能指责,也不能争辩,如果上司出事令他过分诧异,那么下级别无选择,只能辞职不干了。
然而,他又如何向上帝递交辞呈呢?
转来转去,他总要回到这点上来,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一个事实:他极其严重地违法了。他闭目不看一名潜逃的惯犯。他放走了一名苦役犯,夺走一个应由法律制裁的人。他干出这种事,对自己简直不理解了,不敢确信还是他本人。他只感到眩晕,却找不出这样干的原因。时至今日,他生活中奉行这种盲目的信念,产生了黑暗的正直。如今,这种信念离去,他的这种正直也不复存在了。他的整个信仰烟消云散。他不肯接受的事实真相,现在无情地困扰着他。从今往后,他必须成为另一个人。他感受的痛苦非常奇特,就像良心的眼睛忽然摘除白内障那样。他看到了他讨厌看的东西。他感到自身空虚了,变得无用,同过去的生活脱离了,被撤了职,整个儿解体了。职权在他心中死去了。他没有理由活在世上了。

沙威凭栏的位置,正是塞纳河急流的上方,垂直下面的正是可怕的旋涡,像无休止的螺旋不断地旋转开合。
沙威低头瞧瞧,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听得见滚滚浪涛之声,但是看不见河流。令人眩晕的幽深之处,偶尔显现一道微光,隐约蜿蜒:水就有这种效能,在漆黑的夜里,不知从哪儿采来一点光,就把它变成水蛇。光亮隐没了,周围又变得朦胧。无限的天地仿佛在这里张开,下面不是河水而是深渊。河坝陡峭,好似无限空间的峭壁,影影绰绰,混同水汽而忽然隐逝了。
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能感到河水逼人的冷气和潮湿石头的乏味。一股凉风从深渊吹上来,河水上涨虽看不见,但能猜得出,波涛悲鸣,桥拱高大而阴森,可以想象坠入这黝暗虚空的情景,这整个阴影充满了恐怖。
沙威一动不动,待了几分钟,凝望着这黑暗世界的洞口,什么也看不见,他却好像十分凝注。流水訇然有声。突然,他摘下帽子,放到石栏边上。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石栏上,迟归的人远远望见就会以为是鬼怪,那人影俯身向塞纳河,继而又挺起身子,接着便笔直地坠入黑暗,只听低沉的咕咚一声,朦胧的身影消失在水中,唯有这黑洞知道这场激变的秘密。




不眠之夜
他的目光落在珂赛特曾经妒忌的东西,那只总带在身边、“形影不离”的小箱子。六月四日那天,他一搬到武人街,就把它放在床头旁边的一张独脚圆桌上。现在他急忙走向圆桌,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小箱子。
他缓慢地从箱里拿出十年前珂赛特离开蒙菲郿时穿的衣服,先后取出黑色小衣裙、黑头巾、粗笨的童鞋,而珂赛特的双脚小得出奇,现在几乎还能穿进去;接着,他又取出厚厚的粗毛紧身衣、针织短裙、带有兜儿的围裙、毛线袜子。这双袜子还保留孩子可爱的小脚形状,比冉阿让的手掌长不出多少。所有衣物都是黑色的。是他带到蒙菲郿,给珂赛特穿上的。他一件一件取出来,放到床上,一边回想追忆。那是冬天,是严寒的十二月份,珂赛特衣衫褴褛,半裸的身子冻得直打战,可怜的小脚在木鞋里冻得通红。正是他,冉阿让,让她脱掉破衣烂衫,换上这身孝服。母亲在九泉之下,看见女儿给她戴孝,尤其看见女儿穿得暖暖和和,一定非常高兴。他想到蒙菲郿森林,他和珂赛特一道穿过去;想到那天的天气、没有叶子的树木、没有鸟儿的树林、没有太阳的天空;尽管如此,那一切还是非常美好。他把小衣服摆在床上,头巾放在短裙旁边,长袜放在鞋子旁边,紧身衣放在连衣裙旁边,一件一件细看。当时,她只有这么点儿高,二人手拉着手往前走,她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人。
想到这里,他那白发苍老的头倒在床上,这个坚忍的老人心碎了,他的脸差不多埋在珂赛特的衣服里;此刻,谁若是经过楼梯,就会听见凄惨的哀号。


雾都孤儿

他既无人要他关心,也没有谁来关心他,他并不是因为新近的离别而伤心,也非是惦记起了远方亲人的音容,但尽管如此,他的心情依然沉重。当他钻进狭窄的铺位时,他愿那就是他的棺材,愿自己能在宁静而永久的睡眠中被埋入墓地的泥土中,让深深的青草在他头顶随风摇曳,让沉沉的古老钟声抚慰酣睡中的自己。


那个孩子躺在那硬梆梆的地铺上睡熟了,他面色惨白;因为焦虑,因为伤悲,也因为这禁闭之地的令人窒息,他看上去已并无生命附着的一具躯壳,但又不是那种裹着尸衣,躺在棺材里的死者的模样,而是当生命刚一离开躯体时的情形——幼小柔弱的魂灵才望天国飞去一刻,尘世的秽气还未来得及熏染它所居寓的形骸。 

青灯

所谓通才,不仅指在学问上博大精深,更重要的是对历史对人生的彻悟和关怀。与通才相对应的是专才,这就是充斥今日的那些所谓专家们。他们专业越分越细,路越走越窄,所掌握的知识纯粹用来混饭的。再看看当今统治世界的技术官僚们,正是这种专才在权力层面的延伸,从上到下,几乎各个懂行能干,但就是没有灵魂。


二零一一年底,……。十多年没回家了,北京变得面目皆非,难以辨认。在我看来,那高楼林立的北京丑陋无比,与我的童年与我的青春时代无关,与我无关。在自己的故乡,乡愁更深了。唯有老朋友聚首,才能多少唤醒昔日的感觉。



在我看来,蔡其矫的诗歌成就终究有限,说来原因很多,包括与现代诗歌史的短暂与断裂有关。然而,这丝毫不影响他的重要性,因为他展现了更为宝贵的生命价值。在这一点上,蔡其矫比安贫乐道的惠特曼走得远得多,他用自己一生穿越近百年中国的苦难,九死而不悔。他对任何形式的权力结构保持警惕,毫不妥协,从而跨越一个个历史陷阱:在金钱万能的印尼,他离家出走;在革命走向胜利时,他弃官从文;在歌舞升平的时代,他书写民众疾苦;在禁欲主义的重围下,他以身试法;在万马齐喑的岁月,他高歌自由;在物质主义的昏梦中,他走遍大地…… 他的反抗是个人的,他相信任何形式的集体反抗最终必与权力结盟,任何以自由为名的造反都将走向奴役之路。一九八六年五月在福州召开的“蔡其矫作品讨论会”上,他在发言中总结了自己的一生:“我并不重要,我自认为是一块跳板,一层台阶,踏着它是为跃向对岸或走向高处……所有的诗人艺术家,无不经历坎坷,屡经寂寞,不被窒息而死就是最大的幸运了!生命即使是伟大而勇敢,也难以达到成功!没有谁保护我们,只有靠自己支持到最后一息……”


“国际主义”与“全球化”是不同年代的时髦用语,乍听起来大同小异,实则有天壤之别。“国际主义”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全球化”是不明国籍的富人合伙坑蒙拐骗。


Y和我消失在这水泥迷宫中。越往深处走就越让人恐慌,好像被某种东西所控制而不能自拔。我们像孤魂野鬼出没,寻寻觅觅。我突然意识到,这是对德国的理性主义一种深刻的反省,似乎只有从这一点出发,才能解释为什么德国人会陷入战争的疯狂。伟大的俄国哲学家索洛维约夫认为有两种认识的方法,一种是外在的,即经验的和理性的,它面向的是现象的世界,获得的是相对的知识;一种是内在的,它面向的是绝对的存在,与无条件的神秘的知识相联系。在索洛维约夫看来,理性主义最终把存在等同于思想,未能理解存在的实在,即绝对的存在。按这一批判精神,即与心灵无关的知识必导致精神的残缺,这恐怕也是我们深陷在现代化陷阱中的缘由之一。


“……在出版业致力于迎合畅销书时,这本身就是一种政治行为。” 

无名的裘德

那年初在C6看到这部电影,被极其冲击性悲惨的结局震撼了..然后一直想看小说,走了好几个大书店竟都没有,最后还是在一次去影院看电影前到书吧转时无意间淘到了这本书!

我对哈代笔下的悲剧是有瘾的。他那种痛彻、关怀、痛苦、悲悯是如此打动我心。

名家大师之共同点就是超时代的思想与远虑。
哈代对于女性细腻的洞察与悲悯总是令人叹服、叹息;关于婚姻之功利性的怀疑与批判更是在今天看来都不嫌过时,反而仍然保有切肤之痛。
整书读罢,一层深一层的绝望难以褪去……哈代最后的小说,巨大的悲怆,光是读起来就有心力交瘁之感,不知是以如何的精神力写出来...


节选几段抄录——


他似乎隐隐约约、模模糊糊感觉到,社会习俗存在着某种问题,它必然使一个人取消经过若干年的思索和努力才建立起来的完美计划,让他放弃显示自己高于低等动物的唯一机会,让他无法为同代人的整个进步作出自己的点滴贡献——原因就在于他被突如其来的本能暂时制伏造成了意外后果,而这种本能一点也说不上品质恶劣,最多只能说软弱而已。他很想考查一下,在那件事上他都做了些什么坏事,或者她损失了什么,要让他跌入这样一个陷阱,这陷阱会使他——如果不连同她在内——终生残废。在这件事上也许还有幸运的地方,就是证明了他结婚的直接原因并不存在。但婚姻是存在的了。





夜晚曾显得如此理想完美的东西,一到白天就变成或多或少带有缺陷的现实之物。





过去那些也像他这样站在路口苦苦挣扎的人们,现在已被所有人忘记了。这个十字路口的历史,比城市最古老的学院的历史还悠久。确实,这里充满了各种幽灵,层出不穷,他们曾聚在这儿表演悲剧、喜剧和滑稽剧,演出着最热闹、深刻的场面。在这个“四通路口”,人们曾谈论着拿破仑其人,美洲沦陷,查理一世被处死刑,殉教者被焚烧,十字军东征,诺曼征服,还可能谈到恺撒来临。男男女女们曾来到这里,为了爱情或仇恨,结合或分离;他们互相等待,充满痛苦;彼此赢得了对方;因嫉妒而诅咒对方,因宽恕而为对方祝福。

他开始看出来,城市市民的生活真是一本人生的大书,它比起大学师生的生活来更充满了无限活力,更丰富多彩,更简单明了。他眼前的那些苦苦挣扎的男男女女们,才是基督寺的实体,虽然他们不大懂得什么是基督或寺。这就是事情的一种幽默滑稽之处。那些漂浮不定的大学师生,对基督和寺都知道一些,但在当地人看来他们绝算不上是真正的基督寺人。





半小时后她们都躺在了各自的小卧室里,一张张柔嫩的女性的脸朝上对着闪耀的煤气火焰,火焰时而把这长长的集体宿舍照亮;每张脸上都留着传说中的“弱者”印记,性别的惩罚已经浇铸在了它们上面,她们不管有怎样的心愿和能力,也无法使自己成为强者,只要身上存在着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她们形成了一个美丽漂亮、给人启示、令人悲哀的景象,而这种悲哀和美丽她们自己是没有意识到的,这要到若干年以后,当她们经历了生活的狂风暴雨、千辛万苦,经受了冤屈、孤独、生育和丧亲的痛苦,她们才会回想起此时的情景,才会发现,某些东西在她们不知不觉中已悄然溜走了。





他被动地顺从她的意愿,和她一起从西门进入了教堂。这个阴郁的建筑里只有一个打杂女工在搞清洁。淑仍挽着裘德的胳膊,几乎好像她爱着他似的。这天上午她对他真是可爱到了极点;但想到她将来会吃的苦头,他不禁又痛苦起来:

……我一点都不明白

怎么男人所受到的打击,

在女人看来竟不值一提。


他们默默无言地溜达着,穿过中殿朝圣坛栏杆走去,静静地靠在那儿,然后转回身又走过中殿,她仍挽着他的胳膊,完全像一对刚结婚的夫妻。这种太让人引起联想的事都是她一手所为,几乎使裘德情不自禁想要痛哭。





在跨过人行道朝那辆马车走去时她回过头来,眼睛里带着一种害怕的眼神。这是不是淑为了表明她不依赖于他,为了他那个秘密向他报复而做出这种异乎寻常的傻事,投入到了连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深渊之中呢?淑对于男人这样冒失,也许是因为她很幼稚,不懂得他们所具有的、耗尽女人情感和生命的天性吧。

她正踏上马车的踏板时又转回身来,说忘记了一件东西。裘德和房东都说让他们去拿好了。

“不用。”她边说边往回跑。“是我的手绢。我才知道放在哪里的。”

裘德也跟着她往回走。她找到了手绢,把它拿在手里又回来了。她满含泪水盯着他的眼睛,嘴唇张开,好像想说什么似的。但她还是继续朝前走了;无论她想说什么,终究还是被埋在了心底。





那个高高的窗槛把他们两个隔着,所以他够不着她,既然如此,她似乎就不在乎尽情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而在和他离得很近时她是有所顾虑的。“我一直在想,”她继续道,说的时候语调中仍充满情感,“文明硬把我们塞进了社会的模子里,而这些模子与我们实际的样子毫无关系;这正如人们常见的那些星座的形状,与实际星星的形状毫无关系一样。我现在被叫做理查德•菲洛特桑太太,和与我同姓的配偶过着平静的婚姻生活。但实际上我并不是理查德•菲洛特桑太太,而是一个孤苦伶仃、被畸形的感情和无法理解的厌恶搅得不安的女人……”





她打开了一个花梨木小匣,正看着一张照片。她把照片按在胸前,凝目沉思了片刻,然后放回原处。

这时她才意识到还没有关好窗户,便走上前来关,一只手拿着蜡烛。天色太黑了,她看不见外面的裘德,但他却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她的脸,看见她那双生着长眼睫毛的忧郁的眼睛明明白白地饱含着泪水。

她关好百叶窗,裘德也转身走上了他孤独的回家的旅程。“她在看谁的照片呢?”他说。他曾给过她一张自己的照片,可是他知道她还有别人的照片。然而那一定就是他的吧?





“撇开我们自己和我们那些令人不快的乖僻不说,单就一个普通人而言,如果你告诉他必须去爱某一个人,去做某个人的情人,他再照着去做就不合人的天性了。但假如你不让他爱那个人,也许他去爱的可能性反倒要大得多。假如婚礼中男女双方再起一个誓,签署一份契约,保证从此以后不再相爱了(考虑到男女已为彼此所有),双方要尽可能避免在公共场合见面交往,那么实际上就会有比今天更多的相信相爱的夫妻。想想那些发假誓言的夫妻吧,他们秘密约会,否认互相见过面,爬进卧室窗户以及藏在衣橱里的情景!他们爱的热情总是很高的啊。”

“不错。不过就算这个看法或类似的看法是真的,你也不是世上唯一认识到这一点的人,亲爱的淑。但人们照样不断地结婚,因为他们无法抗拒自然的力量,尽管许多人都非常非常清楚,他们也许是用一生的苦恼换来一时的欢乐。毫无疑问,我的父母和你的父母都看到了这点,假如在观察事物的习惯上他们和我们有根本的相似之处的话。然而他们照样结婚了,因为他们也有普通人的情感。可是你呢,淑,实在如幽灵一般,脱离形体——如果你不反对我这样说的话——你的身上几乎没有肉欲之情,以致在这件事上你可以凭理性行事,而我们这些不幸的、粗俗的可怜虫就做不到。”
“唉,”她叹息到,“你也承认了我们两个的结局也许是令人痛苦的。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你认为的超凡脱俗的女人。很少有女人像你所以为的那样喜欢婚姻,只不过她们认为,结婚可以使自己获得一种体面,有时它还给人们带来一些社会方面的利益——而这样的体面和利益我都是很愿意舍弃的。”





他突然令人好奇地对于教堂的活儿反感起来,无论是国教的还是非国教的,这种反感在他觉得被人误解而内心深受痛苦时就产生了,而现在仍无情地留在他身上。这与其说是因为他怕又遭到人们的指责,不如说是因为他太有良心了,这良心不让他在那些反对他生活方式的人中求得生存。再者,也因为他感到他过去信仰的教条与眼前的实践自相矛盾,他最初去基督寺所抱的那些信念现在已几乎荡然无存了。他精神上正在走向他刚遇见淑时,她所具有的那种状况。





“我爱那个地方——虽然我知道它多么讨厌所有像我这样的人——所谓的自学者——它对于我们辛辛苦苦学到的知识多么不屑一顾,而它本来是应该首先尊重那些知识的;它怎样在嘲笑我们错误的音量和发音,而它本来应该说:我看出你需要帮助,我可怜的朋友……然而,它对我来说是宇宙的中心,因为我早年曾梦想过它:什么东西也无法改变这一点。也许它不久就会醒悟的,从而变得宽宏大量。我为此祈祷!……我愿意回到那个地方去生活——也许死在那儿!过两三个礼拜我就可以回去了,我想。那将是6月份,我要在一个特别的日子到那儿去。”





“可我的失败并非因为我意志不坚,而是因为我贫穷。本来要两三代人才能完成的事,我却极力想在一代人中去完成。我的冲动——我的感情——也许它们应该叫做我的恶习,太强烈了,一个没有优越条件的人必然要受其阻碍;我的血应该像鱼一样冷,心应该像猪一样贪,这样才会真正有好机会成为国家的一位知名人士。 

“我在死前也许能做点什么有益的事——作为告诫人们什么事不该做的一个可怕的例子,也算是一种成功吧。这样我还可以成为一个有道德教育意义的实例。现在人心和社会都不得安宁,使许许多多的人十分苦恼;而毕竟说来,我也许就是这种精神实质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罢了!”






那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与一所学院的背面相接,但却互不相通。巷内那些小小的旅店都阴暗惨淡,因为被学院高大的建筑物挡住了光线;那里面的生活与这小巷里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好像各在地球两端似的——然而他们之间不过只隔着一堵厚厚的墙而已。





淑坐在那儿看着房间里没铺地毯的地板——这房子比过去那种内屋大不了多少;然后她又注视着没有窗帘的窗户外的景象。在对面不远处,“石棺学院”的外墙——寂静,暗淡,无窗——把它4个世纪以来的阴郁、偏执和衰败气息,一古脑儿倾注进了她住的这个小房间里,它夜晚挡住月光,白天又挡住阳光。在这所学院的那边,可以看清“朱色学院”的轮廓,再远一些是第三所学校的高塔。淑这时想到,一个头脑单纯的人产生了支配一切的激情后,会受到多么奇特的影响啊:它竟然引着裘德把他们带到这样一个使人抑郁不堪的地方——尽管他非常疼爱她和孩子们——因为他还被自己的梦想萦绕啊。他渴望进大学,但是那一堵堵学者们的大墙发出阵阵回响,把他拒之门外;可即便现在他仍没有清晰地听见冷漠的拒绝声。





他们常默默无言地坐着,内心怀着不祥之兆——既感到事事与他们直接作对,又觉得它们在不知不觉地阻碍它们,而前者更甚。当淑的智力像星星一样闪烁发光时,一些模糊离奇的想象曾萦绕着她心际:她似乎觉得,世界就像是梦中作的一首诗或一支曲子,人在朦朦胧胧时它似乎美妙绝伦,而在完全清醒时它则显得毫无希望,荒谬可笑;上帝像梦游者一样机械呆板,而不像哲人一样深谋远虑;在形成世间的各种状况时,人们好像从来没有想到,受这些状况支配的人当中,有一部分人的悟性会发展到现今会思想、有教育的人所达到的程度。而生活的折磨,使得抽象的敌对势力呈现出具体的人形来,裘德和她过去那些模糊的想象,现在由一种意念取而代之:就是他们觉得自己正在逃避着一个迫害者。
“咱们只好顺从了!”她悲哀地说。“主宰我们的上帝,把自古以来所有愤怒都发泄到了我们这两个可怜虫身上,所以我们不得不屈服,此外别无选择。与上帝作对是毫无用处的!”
“咱们只是反抗人和不合情理的环境罢了。”裘德说。
“对呀!”她咕哝道。“我刚才一直在琢磨什么来着!我像个原始人一样迷信起来!……可不管我们的敌人是谁或是什么,我都被吓得只好屈服了,我已失去一切抵抗力量和进取精神。我被打败了,打败了啊!……”





每天,他都要爬上那些他永远进不去的大学的护墙和墙头,修复他永远不会站在旁边观看的直棂窗破碎的石灰石,好像他只一心一意干活,从来没有别的念头。
他还产生了如此变化:如今不再常去教堂做礼拜了。有一件事是最使他心烦意乱的,就是自从那个悲剧发生后,他和淑的思想便开始背道而驰。种种遭遇使他对于生活、法律、习俗和教理的见解更加开阔,但在淑身上却没有起到同样作用。她已不再是过去那个颇有独立性的女人,那时她的心智像光耀的闪电一样,对传统和礼俗加以嘲笑攻击——而他对它们当时是怀着崇敬之情的,尽管现在不这样了。





她朝教堂东端跑过去,裘德照她说的转身离开了。他头也没回,裹紧毯子(她没有注意到),径直走去。当他经过教堂那一头时,她听见他的咳嗽声与打在窗上的雨声混合在一起;即使现在她仍然没有完全屈服于身上的枷锁,仍然怀着人类之爱的最后一点本能,所以她一下跳起来,好像要去救他似的。但是她又跪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耳朵,直到他所有的可能听到的声音都消失为止。
这时他来到草地的边上,从这儿那条小路穿过了他小时候赶白嘴鸭的那片田野。他转过身,又回头看了一眼教堂,淑还在里面;然后他向前走去,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看到那种情景了。





“一个因患了肺炎整天被关在屋里的人,一个在世上只剩下两个愿望的家伙——去看望某个女人,然后离开这人世——只要冒雨去走这一趟,就可以干净利落地一举实现这两个愿望。现在我已实现了自己的心愿。我最后一次见到了她,并且也结束了我自己——结束了从来就不应该开始的狂热的生命!”
“我似乎看见他们了,还几乎听见他们行走的沙沙声。但我对这些幽灵并不像当时那样完全敬重了。我对他们一半的人都不相信。那些神学家,宗教辩护家,以及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玄学家,专横的政治家,还有别的,都不再使我感兴趣。一切都被这严峻的现实磨得粉碎了!”





“愿我生的那日和说怀了男胎的那夜都灭没。
“愿那日变为黑暗,愿上帝不从上面寻找它,愿亮光不照于其上。愿那夜被幽暗夺取,不在年中的日子同乐。
“我为何不出母胎而死,为何不出母腹就绝气……不然我早已安静躺卧。我早已安睡,早已安息!
“那儿被囚的人同得安逸,不听见督工的声音……大小都在那里,奴仆脱离主人的辖制。受患难的人,为何有光赐给他呢?心中愁苦的人,为何有生命赐给他呢?”






“她可以跪下来凭着她项圈上神圣的十字架发誓,说她得到了安宁,直到声音嘶哑为止,但那不会是真的!她自从离开他的怀抱后,就从来没有得到过安宁,并且她再也不会得到安宁了,直到她像他现在这样死去!”
 

プロフィール

HN:
Lynn
性別:
女性
自己紹介:
my blood aches from waiting.

 

最新コメント

[08/13 timeholic]
[11/27 ImmurseChooro]
[11/17 prillaceada]

 
 

ブログ内検索

 

カレンダー

02 2025/03 04
S M T W T F S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最新トラックバック

 

ページ

 

R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