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的时候,死是平常的事。 我累了,我真困,我要睡觉。我的思想和身体各行其事。 雷,人真是有灵魂,生下来就有,不是瞎说。 平常人是一个钟,哑了,灵魂荡起来的时候,生命就响了,都是回声,传到很远的地方去。 死不是空虚的,死是实在的,太密集了。 我的灵魂到那去了,有时候相爱,有时候灵魂就飞走了。真像蛋壳一样。我有这个宝贝,别人没有。有时也真孤寂,找不到一个灵魂。能找到的都是生活。 真渴望被精美地爱。可是我知道,没有比相思更美的,相思真像光中飘着的线。一头没拽住就飘下去了。 两条线跳同一个舞蹈,拽紧了就成织布机了。全动心就坏了,钢琴只能弹一个琴键,一种不知道的美丽,一种是好像知道的美丽。“几曾游沧海,不见天下人。” 它们谁也不知道,那根本不是技术,知识、教养,还想来骗我。有人有过宝贝,现在传到我手上了,上天啊,你让我的宝贝不要摔碎吧,你把我摔碎吧;你不要把我的女孩子破坏,你把我破坏吧。 死亡不是可怕的事。对于你们来说,死亡是最可怕的,所以你不知道有比死亡更宝贝的东西。你们不敢活,你们的生活无可奈何,像羊一样沿着道路走下去,你们以为所有人都是羊。你们以为我是羊。我跟你们在一起,是为了让你们不太难堪。我咩咩叫,照顾你们,因为我的口口也是羊。可我知道我不是,我是带着自己的心来的,我知道我来这是有事。我唱一支歌,你们觉得可笑吧。你们现在不再流行唱歌了。你们咩咩叫。可是这个不是你们能改变的:我只是来唱歌的。我不是羊。 雷你别伤心,这种人都得死。他们被钉死之前,你们不会安心的。你们看着钉死的人嘲笑,然后又膜拜。你们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你们可爱地发明了钉子,你们用钉子来说明一切,你们的真理。可以这样,但是你们不该有赞美!不该喝完咖啡以后,坐在那,像走进餐馆一样度一个假期。像萨特说那样:你们以说明自己有罪来证实自己无罪。你们没有罪,多此一举,做这些干什么呢?他还活着就在你们身边听你们讲道理,你们想说服他,从他生下来时,就安排好一切。你们给羊吃草给他吃巧克力,你们他妈的混帐的生活梦想。你们以为那是一个空罐头盒可以装饼干。你们打不开它。在你们打开它的时候,你们看见了火焰。你们评价说:这不是甜的是酸的。你见过酸的火吗?你们真的把它当甜点心了,绑上红缎带,送给小姑娘家让她们过生日,点红蜡烛,让她们知道,你们有那么多的东西。耶稣的礼物。他们的糖弄坏了她们的牙齿。 “你们只能制订口口规则,不能制订口口规则。他的口是属于他的,他爱怎么口,就怎么口。他不需要钉子,也不需要你们把他放在神坛上,坐在大海边眼泪汪汪。他爱怎么口。就怎么口。你们不敢说这句话。 只有你知道我,我来过一次。我妈妈都不知道,你们只是有时看我像看另外一个人。我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害怕。我也就学会了不好意思。 为了消磨时间,我做了木匠,养了猪,写了诗。我用我的宝贝轻轻的碰了一些字,他们说:这是什么?我不回答。 他们都笑的时候,只有你在哭。还有这么个算盘珠一样的生活,一粒一粒拨过去了。雷,给你的,就永远是你的了。你知道自己就是自己,他是一种明白,不是一种生活。 人明白就没有道理,没有道理的口口。 谢谢你知道我。 20平常人是一个钟,哑了,灵魂荡起来的时候,生命就响了,都是回声,传到很远的地方去。死不是空虚的,死是实在的,太密集了。我的灵魂到那去了,有时候相爱,有时候灵魂就飞走了。真像蛋壳一样。我有这个宝贝,别人没有。有时也真孤寂,找不到一个灵魂。能找到的都是生活。真渴望被精美地爱。可是我知道,没有比相思更美的,相思真像光中飘着的线。一头没拽住就飘下去了。87我听到你无声无息的走了,到生活里去了,这是我憎恨的事。我很惊讶人为什么愿意活,而活就是生活。我也到生活里去,然后又出来,在边上站着。我对你们说那不太好,我去过,可是你们不信。生活里人口众多,生活把那些小玩具摆在街上,你们就去看;把那些小点心摆在桌上,你们就去吃;把那些鞋摆在地上,你们就去穿;你们穿上它就走远了。我生来不是属于生活的,我住在我的房间里,不到街上去。我在我的房间里画画,不看外面的风景,我说我的话,我听不懂别的语言,可是没有一个人。你们都到生活里去了,生活里人口众多,你们为什么要认识我呢?98 现在想,能看见你也是幻梦一般。 我太极端,写书一页一页把我打开,才知道我早就疯了。 我不是爱,我是在梦想一个女儿世界,我的爱是微不足道的。 我梦想着洁净,想让她杀死我,除了我心里的一个地方,其它愿望都是不洁的。 我爱是因为我渴望,也是因为我恐惧。我怕世界把他们拿走,女孩被碰了,我的心就会发抖,因为那是我的心。 我是不值得被爱的,所以我不会爱人,只有世界倒过来的时候,我才会凶起来,我不会爱倒会恨,世界把女孩子毁坏了。 我终身与世为仇就在于此。 我与我自己为仇就在于此。 我喜欢好女孩和好女孩在一起,过去不知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那是我唯一实现爱的可能。 我生下来就错过了。 生下来有些事让人高兴,有些事让人动心,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空气是动人的。 爱我我是感激的,我希望她爱我心里温和的冰雪,我不太希望她把我当男人去爱,我想相互照耀使阴影消退。 由于不可抑灭的愿望和火焰,我永无得救的可能。我只能梦想一种看得见的生活,看她们在一起。 我只能发疯一样修我的墙,我的城,我天国世界的边界。 我把我心的边界划到了外边。 这是一个发疯的念头,我做成了,在一刹那。 我准备了那么多年。 现在我没事干了。我有最好的妻子、家、地,和一点钱,可这没用。我是为那件事活着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爱过,我只知道我爱,爱得莫名其妙。 谁看我都疯了,因为我不承认生活,不承认它安排好的一切——包括诞生,这种人怎么还活着呢? 天亮人会醒,就像生下来一样,一滴一滴关不严的水,让我发疯。 心里是瘀着血的,隔一阵就要用刀划划。人受不了的时候本可以死,可是我死不瞑目。我的另一部分还活着,(此处遗失),还笑,和别人在一起,没完没了。 把心给了别人,就收不回来了,别人又给了别人,流通于世。 (我不是指心,我是指身体,我爱,身体就变成了我的心,它会发疯。) 我希望有女孩爱她,有春天。我想看见同样美丽的人,都是洁白的,我的心就恢复到最初的安宁之中,它只有看见自己的影像才能安宁。 要不然它一直在污秽中发抖,我给她,她却到更污秽的地方去了。 我站在那长得奇怪。我不能保存我的心,我洗过的手都是不洁的。我的血里有腥味。火,热烘烘的,我很想说你要我吗?把这火熄灭。让我像满天大雪,为你跳舞,一直铺到屋檐下边,你走过的时候没有脚印。 我很想说,至少你把我带走吧,我的心是配得上你的,它是天上来的。 可是她把它像汤料一样放到锅里去了,我在受苦,冷水和开水,日和夜,我的心回不来了。 这是我最怕的事,结果就是这样。 我不是预备给你们爱的。我不是他,那个世界的人,你们都不认识我,就把我当人了。我也承认,你们以为把我放在屋子里,我就会坐下吃饭;你们以为我爱你们,就会变成你们住的房子。我知道我一直在寻求,那个保证,那个幻影,那个敢于爱的和敢于死的,没有这个保证,就会回到世界上去,就会毁灭我的梦。夹缎带子的小日记本,和鲜花是两回事。花开花落止于生死,我渴望爱,一点一滴,带我走吧,你要我吗?我的爱、不是人所能承受的。 你们带我到生活中去,我说路不对,就站在路口修一个房子,你们从街上回来,就应当挣点钱,这是我的工作。 我说:好。就到世界上去了。 我是为了你们留在那个地方,而出门的。我回来的时候,她没有了。 我不能原谅。因为她拿了我的心,到污秽的地方去了,我没法死,在我的心灭亡之前。 (此处遗失)。 城 199(此处遗失)年 4 月25 日105晓楠: 醒了才知道人心有多冷。 平时都挺好的,迎迎送送的,到真的时候就都只想自己了,自己那点宝贝,我也一样,英儿也一样,雷也一样,人都一样。 道义都是在不伤筋动骨的时候说的,是活着的加减法,到死那就没法说了。死要死得省钱,便宜一点,这是我对自己说的,听别人算帐总有些不以为然。 我最后是想干好事的,因为感激,但忽然发现英儿的那些打算和等待之后,我的心就暗了。没有灵魂谁跟谁都没有关系,都是交易。我走在阳光温热的街上,真伤心。 我欠了人那么多,欠雷的,欠英儿的,最后还她们,谁也不会舍弃一切,说白了就这么回事,有人会哭一次,有人会死,但不会因此不笑,就像木头不可能不浮在水上一样。而且干吗不笑? 看到人为了活,展现的儒儒、明媚的样子,真伤心。那么好的人也会这样,就像在万丈高楼边看花。心冷的时候,我就看见了有意无意,平时觉得灵巧的小伎俩。 她这样是对的,也是不对的,因为她忘了,不是在对活人说话,而是在对死人说。想死的人什么都知道,风动一动火焰就会摇晃,他已经变成魂了。 想活的人都得算那笔小帐,那么可爱。你就不能上教堂吗?看一看水里的影子,要知道钱不是那么有用,东西也不那么有用,都得搬走,你看我本来是什么样的。 他们往下拔钉子,才发现钉的不是地方,本来应该钉在心上,现在都钉在手上了。 这个人死不了了。251但是什么都不能阻挡他,“因为他已经从根上毁灭了”。他从小就准备的,向上天祈求的那个国度毁灭了。这个毁灭断绝了一切他生存的可能,他是少有的有目的生活的一个怪物,他生长在生活之外,有一段根茎却暴露在生活之内。当它被斩断的时候,他就奇怪的看着我们,几乎有些愕然。“你们活什么呢?” 伤口 这是给你读的,因为我找不到你,我在信箱里拿到的是自己的信。我以为这些话不用说,或者以后还有时间,以为你知道这些话,这是我们的生活。可是我找不到你,只听说你哭过,说我不知道你,不理你。你觉得我没有看见你,所以你没有了。现在我写这些事情,是因为我只看见了你,看见你在所有的事情中。他们都是虚幻的影子,或者准备使用的东西。我不太相信你还在一个地方,你还活着,你还能读我写的每一个字,我们中间永远隔着死亡和大海。我不太相信,照过我的太阳,又会照着你,照着你的发。和你生活的街道。我不太相信你还会说中国话,说使我们在一起生活的那种语言;不相信你的心还能看见我。但是我还是写了,日日夜夜不可置信地写着。我在黑夜里对你说话,在白天把这些字放进信筒。我在每一张纸上说话,就像在山上看你一样。我只听到石头的回声。我让我的声音去找你,它在蓝色和橙色的风暴中,变成雨水。我并不知道它们会落在什么地方,落在无人的树林里,或者枯枝腐烂的道路上,或者陌生人惊讶的回视中。谁也不知道这是写给你的,谁也不认识你。他们有时回忆起另外一个人,或一个生活中的声音,插图。你的父母也不认识你,你的兄弟或女伴。当我说我认识你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惊讶,他们都以为我认错人了。我说的一切无人知晓,因为我只是写给你的。 我写这些字,是因为我还活着。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不愿死去,它必须活在两个人之间。它不像树木那样,仅仅生活在一块儿土地上。它像彩虹,从这边到那边,不断变换着颜色。我们是一起看过彩虹的,在那雨雾萧瑟的下午,都惊讶起来,都觉得彩虹是我们的,我们爱过;我写这些字,就是为了把它给你,就是因为它不愿跟我一起消失。 你没有了,你还活着。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我希望一定是不是,因为我的你不会做这些事,因为它知道我的灵魂,因为它走了那么远才找到花朵一样的坟墓。我们要一起葬在生活的土里,我们要无声无息,我们要如歌如诉,我们要活在这幸福的死亡中。我们不需要复活,不需要那支离破碎的恶梦,我们生活够了,现在应该休息。 但是你没有了,就像习惯用手去拿杯子,手没有了一样,就像在手术后,被拿走了心。我的血依旧在流,却无法回到我的身上,我说话变成文字,我整个就是一个伤口。我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活了多久,刀口就有多长。我被解剖开以后,就无法再保持清洁的样子,我只能说:让我的血流吧。 这些字是写给你的,也是你最不愿读的,因为只有你知道。它是真的。它是我们一起写的,每一笔都是,我没有自己写一个字。你不想读,不是因为不想看见我,是因为你不想看见你自己了。它的美丽让你害怕,它的单纯使你污浊,它的真切使你变丑。你那么怕看见自己过去的样子,它就在镜子里,在我心的冰雪下面。你看见了,就不能活,就不能再打扮自己,就不能在谎言中生活。你把谎言包在小小的糖纸中间,像小女孩似的,你已经不那么小了。谎言使你的嘴上有皱纹。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告诉我,这是假的。你能够站在大厅下,站在所有法律的木栏杆后,说这是假的。我希望你说这句话,用这句话杀死你自己,杀死那个用皮筋梳小辫的女孩,杀死我们所度过的所有日子。你的眼泪、诗和爱,你在北京发疯一样的等待,我要看着你做这件事。你杀吧,它最后的叫声让你害怕。 我写这些,是为了等你,等待你变成另一个人。雷说让你回来,但是你听不懂,因为你把耳朵堵着,我说你也听不懂,因为你不要心。你以为世界是很大的。足可以把心丢掉;你以为时间是很长的,足可以埋葬这一切,足可以让我们变成枯骨;你以为忘记了中国话,就忘记了我们;你以为河水可以冲淡一滴眼泪,你以为我的灵魂在石头里死了,它不会在每个春天,出现在你脚下。 我写这些,是因为我不需要找你,是因为我一定会找到你,是因为上天在我一边,我把心给她的时候,她会允诺我一切。 我会写一切,日日夜夜的写,这就是你活着、我活着,无法避免的事情。 是你使我写一切,把我从石头一样的梦寐里解放出来。你给我语言,给我一条通向蓝天的大路,你使我在消失之前说出一切。你会知道的,因为我已经说出了一切,你又不会知道,因为时间关系,最后一句话是我在你耳边轻轻说的。 看完《英儿》整个人几天都好不了……
在这么灵的字前,所有用伦理、道德、哲学批判顾城的人都显得可笑,当事人已经死了你们到底审判什么呢?你们用一堆“常理”愤懑着一件你们不理解因而可恨的事情,用不留破绽的批驳证明自己的成熟和世界的公义…但说到底你们即便精通做人也拿不出那份儿“真”来,最讽刺的是,顾城说他与世为敌,高举道德大旗的人(你们都看到死亡真相了吗)确实与他为敌了,可最后世界会记住的是那个拒绝活的顾城、那个用真纯感动世界的诗人,而非讨伐成林的七嘴八舌们。
李英则用不断写书出书证明一个人可以有多么无耻。生活就是这样,活得真活得纯的人很可能轻易就被毁灭了;寡廉鲜耻的人却可以上蹿下跳。顾城最后写的那些话是还留有李英对他的真情那份期待吧,虽然失望了但还些微相信吧……他可知道她通通否认了,否认了也并没把她杀死,反而成为活的理由。诗人终究天真,以为别人也会跟你一样只认“真”吗?少了“真”都不能活吗?可看见李英用谎言比你以为的还更让你死不干净。
犹记得北岛笔下,舒婷笔下,都是顾城真纯的样子,而有顾城必有谢烨。天真的诗人,即使被再多人批评不通人情世故人格不完善但其实你明明有一个最好的伴侣,可以谈诗歌谈灵魂,可以一起窝在世界边缘的城堡。却为何被你最痛恨最不屑的虚伪蒙蔽双眼……悲剧,我们看天真如何被虚伪杀死,看童话如何被谎言毁灭。
PS,顾城反对世界、反对男性的思想,那种极度对抗男性权利的世界的态度,让我觉得跟抱持“男性崇拜”的三岛由纪夫真是恰恰相反。两个性情思想天差地远的人,最后都以自杀终结,也算殊途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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